<2024/May/9th>
六歲的兒子最近在班上學習關於消防員的工作與單字。
「你們今天上課好玩嗎？」
「好玩，老師讓我們去外面噴水槍。」
我看過照片，孩子們輪流揹著一個模仿消防員裝備的水槍背包互相噴水，很可愛。有去外面曬曬太陽運動一下都好。
「那消防員的其他裝備呢，你知道還有哪些嗎？」我問他。
「嗯，他們會帶安全帽，還有穿那種很大件的外套....還有...他們還會拿一支斧頭！火災的時候可以把窗戶打破救人。」
「對啊，他們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裝備，氧氣瓶跟氧氣面罩，你知道為什麼嗎？」
「喔對，因為吸到那個黑黑的煙會死掉！老師說那個氧氣瓶子很重，是鐵做的！」他很高興自己知道答案。
我機會教育：「不是鐵，是鋼瓶啦。消防員很辛苦的。你想他們身上背著那麼重的裝備，頭盔，斧頭，氧氣瓶，大外套，還要進去火災的房子裡面，身體要很好才可以。而且你想像看看，萬一他們進去房子裡面找到昏倒的大人還要救他把他抬出來，是不是更重了？大人很重很難抬起來吧？」
「爸，所以他們都像一拳超人一樣，很有肌肉喔？有二十塊肌喔？」
「二十塊雞是麥當勞才有啦，他們應該只有六塊肌吧。他們為了身體強壯，每天都要運動練身體。一定要很強壯才行，如果身體不夠強壯可能會害到自己或是救不了別人，他們的肌肉可不是用來好玩的，是真的很重要喔。」
「...那....萬一房子裡的人已經死掉了呢？」他問。
「還是要想辦法抬出來啊！消防員在火災的房子裡也不會知道那個人能不能被救活啊。你們班上以前不是有學過 CPR 嗎？搞不好外面的救護車醫生護士可以救那個人也不一定。而且，就算人真的死掉了，你是不是希望能跟家人最後有機會說再見，而不是讓家人燒光了？
消防員的工作真的很危險也很偉大，對吧？」
他想一想：「嗯。爸爸，那為什麼消防員的薪水很少啊？」
我愣了一下，被他問倒了。不知道他是從哪裡聽到這樣的認知，但當下還是先想想怎麼回答他的問題較好。
「嗯....也不能說是 “很少" 啦....可能還是比一般人好一點點，但是你說得很對，爸爸也覺得消防員應該要更多錢才對。他們的工作真的很辛苦危險又很重要。不只是他們啊，爸爸覺得還有警察，老師，醫院的護士醫生，都應該要有更高的薪水。」
六歲的傢伙似乎對我這樣半吊子的回答滿意了，接著話題又跳到奧特曼對一拳超人，誰才會贏。
這種答案我自己是很不滿意。因為我也不是六歲小孩，所以我從來都不會接受：「啊政府要負責任啊！」這種網路留言區水準的答案。
這兩天都在想該怎麼樣解釋比較好。
對消防員來說很可惜，在資本主義的社會裡，能夠有效利用資本，讓資本有效率的流通才能大量的累積財富。這完全不是一個批評，我也無意褒或貶，只是在陳述資本行為的本質。
不單單是台灣。人類的世界非常重視能夠用一張拍子，一根棍子、一條棒子、一隻槌子，或用手、用腳，巧妙的把一顆小圓球塞進、投進、打進、踢進一個大或小洞裡的人。其中能夠特別刁鑽或精準把球移動到該擺放位置的人，世人稱他們為天才，甚至是英雄。我們決定給他們英雄該有的報酬，例如年薪一千萬美金或更高。
世界也認為能夠唱歌跳舞演戲說笑話打唬爛，甚至這些事都不會，單純只是五官端正皮膚白淨的人，值得英雄該有的報酬，例如年薪一千萬台幣或更高。即使這行業的許多人一開口就讓你覺得他實在是很 low。然後有些人用行動證明他比你想像的更 low 許多。
這都無可厚非。演藝人員也好，職業運動員也好，他們高薪沒有錯。（好吧，我承認我對演藝人員有負面偏見。）當然，他們根本與消防員的低薪無關也沒任何責任，只是做對照組而已。
身為科技業的高薪獲利者，我甚至覺得自己發文談論這些事情都很心虛。還是要強調，我沒立場批評，我只是試著幫自己與兒子釐清世界運作道理的來龍去脈而已。
能夠讓職業運動員如此高薪的道理很簡單，他/她的專長有娛樂價值，而他/她的產業讓資本有效率的流通，讓娛樂價值能夠有效率傳遞並且最大化：
精彩的球賽 --> 電視台轉播 --> 廣告商/贊助商買單 --> 全球觀眾消費買單 --> 資本回流給廣告商、電視台、球隊、運動員 --> 資本循環
他們創造的娛樂價值貨真價實，而且他們的產業能夠完全活用資本鏈。消防員、警察、護理人員、公立學校教師則很困難。
（網路科技讓教師逐漸可以另闢管道活用資本累積財富；警察如果「活用」資本則有點難以想像....）
也許可以說，單純娛樂價值是一種無傷大雅，能夠完全被商業化的資本活動。
而警消人員、護理師、教師所實現的更像是維持社會基礎運作的功能。因為太重要了，所以反而不容易也不適合被完全商業化，當然也就很困難活絡資本鏈 - 起碼沒辦法像是運動員或演藝人員那樣。
這樣的狀況好嗎？我個人覺得不夠好。該如何改善這樣的狀況？我也不是很清楚，歡迎大家集思廣益。
我有時候看網路的一些言論，覺得很多人分不清楚「民主社會」與「資本主義」的差別，覺得兩者劃上等號。
的確，歷史一再證明它們兩個好夥伴搭配在一起才能走得遠，其他種類的搭配組合在二十世紀幾乎都垮台了；21世紀還在嘗試的不知道能夠撐多久。它們會互相影響，但兩者本質上是不同的概念。
民主社會讓你每四年就可以用身分證投票一次，你的身分證不會用完。
資本主義讓你每分每秒每一天都可以用你的鈔票無限次的投票：投給 Gucci 或 Hermes、Netflix 或 Disney+、投給一蘭或一風堂、Gogoro 或 SYM、這位或那位網紅教練、小七或全家、牙膏品牌、全聯或家樂福、大谷翔平或雷霸龍....一切你的生活所需，直到你鈔票用完。
民主社會裡，每人一張同等分的選票。
資本主義裡，鈔票越多的人票數越多份量越大。
不同概念。
這樣子解釋我起碼自己比較可以想得通，但不知道六歲的那個傢伙聽得懂嗎？
該去接他放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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