陪伴孩子成長會有很多難過、生氣、枯燥、無奈、煩人的時光。
我曾經很不耐幫孩子洗澡、吹頭髮、洗奶瓶、帶他們去診所排隊看醫生、半夜清洗尿濕的褲子或嘔吐物。
「我工作正處理到一半啊 / 我明天一早還要開會啊」，當時我心中常這樣抱怨。
孩子現在都就學了，經常要幫他們買學校美勞作業的材料、幫忙計劃他們的研究報告與追蹤進度、幫他們複習英文數學國語、簽聯絡簿、陪寫回家作業等等。實在很多瑣碎又無可避免的雜事。
跟上班相比，這些事情當然沒什麼難度，但經常就是一個讓孩子與父母雙方都覺得枯燥無奈的時光。
日子就在這些縫隙中一天天過去了。
一月初孩子都要準備期末考。也許因為妹妹與弟弟剛轉進新學校，所以太太與我兩人比平常還要緊張焦慮他們的複習量是否足夠，兩人每天晚上盯進度。
期末考前兩週半是我們家很久未曾體驗的低氣壓。幾乎每晚都是爸媽理智斷線拍桌爆罵，妹妹臭一張臉，小弟哭哭啼啼寫練習題。
我是個一直不太認真唸書的人，所以整個過程也讓我非常痛苦 -- 每天我都在掙扎 - 以前我自己都沒有這麼認真上學了，現在我怎麼轉過來這樣要求自己的孩子？但換個角度想，我當年打混面對學業是應該傳承下去給他們的人生態度嗎？
老婆剛好是我的相反 -- 她求學過程中一直維持罕見的自律力、執行力與求學意志。從她的角度來看，孩子們實在是很鬆散了。因為求好心切，所以她焦慮。
於是孩子們的焦慮也跟著直線上升。每天晚上孩子睡後，我和老婆都在靈魂拷問自己該怎麼做比較好。對我們全家而言那實在是很難熬的兩週。
直到有天晚上在複習數學時，小弟看著一題作答不出，竟然氣惱到做了一個讓我和太太驚訝又不忍心的動作。
我急忙過去抱著安慰在我懷中暴哭的他。
當天晚上我與老婆深深的反省。
也是前一陣子，妹妹因為擇善固執的個性，在學校與同學有些不愉快，被兩位同學趁機捉弄，氣哭了。然後我就接到老師的電話，跟我講了來龍去脈與校方的處置建議等等。
晚上我陪女兒盡量理性的討論的這件事，試著開導她。
抱著安慰她時，我感到她肩膀的抽蓄、聲音的哽咽，與淚水弄濕我的肩膀。
兩週前，哥哥一份拖欠很久的報告以最馬虎，最草草了事的方式交給了我與老婆。我忍住脾氣不動怒，點出他應該改善的地方，並要求他去重做一次。
因為擔心他不知道我心中的標準，我甚至立刻自己動手寫了報告的大綱傳給他並心平氣和的解釋一遍，然後又開始動手幫他找資料。不料他大哥竟然用一種最厭世最敷衍拖拉的態度在我面前「重做」他已經拖欠一個月的事情。
看著他大約三十分鐘吊兒啷噹的在我面前摸魚之後，我理智斷線拍桌大罵，只差沒有把他趕出家門。
我並沒有用髒字或污辱貶低的詞彙，只是很兇的指出他面對責任與第二次機會的態度完全錯誤。他知道自己不好，啞口無言，沈默流淚。
我很後悔自己整個情緒與音量失控。我只能想像從一個十三歲孩子的角度來看是一個多驚嚇的體驗。
當晚睡前我認真的跟他道歉。他說沒關係，然後主動擁抱我。我要很努力才能忍住眼角的淚。
日子就在這些縫隙中一天天過去了。
孩子的成長也強迫父母成長。
有一次跟老朋友們聊到，我現在已經不抗拒這些時光了。
就像做一道佳餚需要酸甜苦辣一樣。只有甜而刻意避開任何「酸、苦、辣」的人生體驗很快就會乏味，而且是不完整的人生。
與孩子們一起渡過煩躁、難過、生氣、爭吵、流淚、道歉、原諒，跟與他們一起品嚐成功與歡樂一樣重要。
所以我非常開心這次寒假帶著孩子每天滑雪的日子。
看著他們享受學習一個新技能的快樂，鼓起勇氣強迫自己滑下「陡坡」之後的成就感，再用每晚的溫泉、自助餐、冰淇淋、打牌看書時間好好把這些回憶包裹起來，收藏在心中。
將近三周在日本的時間，從北海道到東京到福島的磐梯山，我心中最珍貴的回憶是陪孩子搭滑雪纜車，看著大片雪花飄下來時的安詳。
我們全家五人一起滑行到山腰餐廳吃漢堡，我與老婆對孩子適應力驚訝的快樂，與孩子們自己的成就感。
還有我和小弟每天晚上兩人泡完溫泉，坐在我們最喜歡的室內椅子上，吹著電風扇。他開心的
吃著免費冰棒，我喝杯冰茶那安靜的五分鐘。
好棒啊。希望他們也會一直收藏著這些片段。
人生體驗光譜上的顏色，每一種都有價值，每一種我都珍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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